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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嬌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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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嬌嗓

逢春殿殿門緊閉,月光從門縫往裏擠。

沈綏身後拉下了長長的影子。

他步子忽然頓住,閉了閉眼,頭疼欲裂,耳邊回蕩起那句並無多少感情的“殿下不必來逢春殿了”。

他錯了嗎?

逢春殿為何去不得?

良久,終於是按捺下心中的煩悶與戾氣,並未入逢春殿,回到宣陽殿開始琢磨玉石,鑿刀落下,玉石被削得細長,有幾分女子發簪的輪廓。

月光將玉石照得瑩亮。

……

蘭香殿。

烏春總算為蕭懷文處理好了傷口。

其實她一個皇子妃,為禁軍首領處理傷口,實在是不合規矩,但作為醫者,眼中不分男女,只有傷病,烏春並不在意這些,幾個婢女將蕭懷文蓋嚴實了,才去喚一直侯在屏風外面的沈瓔。

玉梨給烏春擦汗。

沈瓔看了眼蕭懷文,眸子裏噙著擔憂,但南疆人素來以獨特精湛的醫術聞名,便也放下心來,對烏春道:“嫂嫂再要回去多有不便,我也沒那個臉面再讓嫂嫂回去,不如今夜就宿在我這裏罷。”

和沈瓔同榻,烏春有些不習慣,沈瓔抱著她的胳膊的時候,她身子僵硬,但沈瓔絲毫不覺,依偎在烏春肩頭,不覺淚流了下來。

“嫂嫂在大梁過得好嗎?”

烏春微楞,何出此言,想了想,答道:“好也不好,離家太遠總是會想念的,大梁水土富饒,過的日子比在南疆精細,但規矩繁多,條條框框,讓我並不自在。”

沈瓔嘆道:“三哥對嫂嫂好,其實也是一樁幸事啊。只是不知我日後……會嫁給怎樣的夫君呢?自古以來,公主總是帝王家潑出去的水,遠赴他國和親,我的命運大抵也是如此罷。可我卻並不願意遠嫁。”

原先以為沈瓔是個天真好騙的傻姑娘,哪知她其實並不傻,反而是個清醒的。

烏春漸漸回味過來,只怕前世她以死明志,並不完全是為了蕭懷文,而是自己也真心不願和親。

如此看來,這小公主性子倒是有幾分剛烈。

烏春心裏雜陳,“你若是能嫁個大梁的好人家,也就不用和親了。”

“那蕭將軍還會守著我嗎?”

烏春分明是想撮合蕭懷文和沈瓔的,可安慰她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,喉間微哽,“不會的,你出了宮,他便與你沒有交集,如今也只是因為你禁足,他偶爾來守著你。你們之間,其實……”

“其實沒有什麽可能。”

烏春心頭微動,側過頭看沈瓔,見她一張小臉上又是淚又是笑的,忽覺心酸,想要為她擦一擦淚,她卻自己捏起袖子,擦幹淚。

皇宮會困住許多人。

烏春是,沈瓔也是。

沈瓔道:“時候不早了,嫂嫂快睡罷。嫂嫂能到此處,想來三哥今夜是沒有宿在逢春殿的,需得趕在三哥醒來前回去呢。”

今夜無夢。

翌日,沈瓔尚在酣眠,烏春醒得極早,眼下有淡淡的烏青,隨手抹了脂粉,叫起玉梨,原路回逢春殿。

白日可不比黑夜,在平坦開闊的宮墻下,要不引人耳目,實在是有些難,只能祈禱無人經過。

烏春和玉梨同昨夜一般從墻頭攀上樹,玉梨在前,烏春在後。

玉梨貓著腰踩在枝丫上的時候,忽然怔住,然後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頭,“呀,見過薛尚儀。”

聽見“薛尚儀”這幾個字,烏春心裏陡然倒吸一口涼氣!

完了完了,怎麽被薛尚儀看見了!

前世沒少受過薛尚儀的處罰,站得腰酸背疼,步子走得腿腳酸痛,可她還是不滿意。

要不是薛尚儀素來以嚴苛著稱,烏春又一心想要練好規矩討好沈綏,她真是要懷疑薛尚儀是不是故意刁難她!

但,現在跑,好像也來不及了。

……

烏春被薛尚儀“提溜”回了毓寧宮。

玉梨跪著,烏春站著,婢女們低頭大氣也不敢出。

“夜裏擅自翻墻,宿在公主宮裏,早晨仍舊翻墻上樹,不思悔改,敢問娘娘,先前學的規矩,都忘之腦後了嗎?”

這位薛尚儀,年紀並不大,可以說年紀輕輕就到了尚儀的位置,可見是有幾分手段的,她衣裳穿得整整齊齊,連每一寸褶子看上去都工整規矩,袖口和領口哪怕只是用來裝飾的盤扣,也從未解開過。

印象中,她一直神情嚴肅,幾乎不曾見她笑過。

烏春就算是重生的人,也還是對她存了幾分敬畏,此時適合沈默,也就沒有說話。

薛尚儀問:“此事三殿下可知曉?”

“三殿下不知。”烏春實話道。

要是扯謊被薛尚儀拆穿了,她反而要受更多處罰。

“欺瞞三殿下,罪加一等!來人!”薛尚儀一伸手,烏春便知她要做什麽了。

她拿來一個裝滿了水的木碗,放在烏春頭頂,烏春只好站直了身子,動也不敢動,臉色發苦,低聲問:“尚儀,能少站一個時辰嗎?”

“不可。多站一個時辰還差不多,今日你實在過分逾越,站三個時辰罷。三個時辰之後,本官再來,若是有誰敢包庇三皇子妃,抽十大板。”薛尚儀又指了指玉梨,“你,陪你的主子跪三個時辰。”

說完就走了。

烏春欲哭無淚。

過了小半刻,宣陽殿的門打開了。

烏春站的地方其實正對著宣陽殿,沈綏一打開門,就能看見她。

他長身站在大門中央,顯得單薄筆挺,眉頭微微一蹙。

喚來一個太監,問這是怎麽了,太監恭謹地為沈綏解釋了一通。

烏春閉上眼,心中暗罵:真是丟臉丟到這狗男人面前了!昨日剛吵過架,想必他心裏還慪著氣呢,照他那性子,若是知道她昨夜跑到麗姝宮跟沈瓔廝混,殺沈瓔是殺不得的,但刁難她肯定免不了,指不定還要再往上加一個時辰呢!

果然,沈綏步過來,對她道:“眼睛睜開。”

烏春睜開眼,卻毫不服輸地瞪著他。

沈綏嘴角扯了扯,語氣卻一如既往地冷淡,“難怪不讓本宮到逢春殿去,恐怕賭氣是緣由,想跟公主抵足而眠也是緣由,本宮該說什麽,是不是該讚一聲姐妹情深?”

他說著說著,自己漸漸有些慍怒了,“放著本宮一人在宣陽殿,自己出去鬼混,沈瓔的肩膀有本宮的肩膀寬闊嗎?”

烏春回懟,“那不然我下次帶著你一塊去麗姝宮呀?”

沈綏反而笑了,“也可,但公主還不到要嫁人的時候,現在通人事,是不是有些太早。且當著公主的面,我做得,你做得嗎?”

這話聽得玉梨的臉都燒了起來,頭低得死,恨不得腦袋從脖子上掉下去了。

烏春一噎,“嘁”了一聲後,不再說話。

沈綏卻過分,喚人搬來椅子桌子,沏了茶,在烏春面前坐了下來!

他長腿疊起,慢條斯理地品茗,茶香清淺,繞到烏春鼻下,緩緩鉆入鼻腔,是烏春素來喜愛的甜茶,她咽了咽唾沫,覺得口幹舌燥。

沈綏狀若無意的喝完了茶,又喚人送來醬餅和烤面,都是香味極大的食物,醬料鮮香誘人、烤面色澤鮮亮,醬餅好像還有肉沫芝麻餡料,細小看不真切,烏春不自覺睜大了眼,想看那到底是什麽餡料,卻被沈綏一口咬了下去,包在口裏。

他吃東西斯文,從不外露,即便是食用油水厚的東西,也不會滿嘴油光。

烏春便也看不到餡料。

早晨還沒用飯,肚子實在是餓啊!

沈綏一口一口,跟姑娘家似的慢慢吃完了醬餅,又開始吃烤面。

那烤面糊了一層金黃的蛋液,煎完後均勻地分布在面皮上,灑了孜然和辣椒醬,又卷了肉和菜,本還應有大蔥洋蔥,但沈綏不愛吃,都挑了去,色香俱全,誘得烏春的肚子咕咕叫了幾聲。

烏春簡直是想殺了沈綏!

烏春閉眼,眼不見心不煩,看不見也就不想吃了。

不行,要忍住,絕對不能在沈綏面前丟臉!

可烤面的香像是能勾人的魂魄,將烏春的心神全部攝去,只能感覺到香味了,口中唾液似乎越來越多,她喉嚨不斷蠕動咽下,肚子反而更餓了。

雙腿繃直,膝蓋有些酸,肚子也餓,太陽漸漸移動,日頭落下來,初夏時節,還有些熱。

實在難受。

烏春轉而一想,沈綏這不明擺著是故意的嗎?!

不就是想看她餓得饑腸轆轆,又拉不下臉來跟他說好話的擰巴樣子?

行啊,她憑什麽滿足他?

委屈誰都不能委屈自己!

於是睜開眼,喚了一副甜得發膩的嬌嗓子,喚道:“殿下、殿下。”

沈綏筷子一頓,並不擡頭,“愛妃有何事?”

“夫君、夫君——”四個字的話,調子轉了十八個彎,說得比唱得還好聽,軟糯糯的,還帶了些嬌嗔,到尾音的時候,刻意拉長。

任誰聽了,都要心尖一顫。

果然,沈綏喉結一滾。

“夫君你過來嘛。”這一句嗓音更嬌,最後一個字,還帶了聲低喘,在場的太監下意識後退回避,這可不是他們能聽到的,萬一明天就被割耳朵了呢。

烏春明顯地瞧見,沈綏的背繃直了,在忍耐壓抑些什麽,筷子“啪”地一放,走到烏春前面,“好好說話。”

烏春趁這功夫,擡起僵硬的手,端起碗,水灑出幾滴,踮起腳,在沈綏臉頰迅速親了一口,然後規規矩矩將碗放回頭頂,站好。

嗓音恢覆,帶了幾分委屈,“臣妾站累了嘛。”

眼睛一眨一眨,長而翹的眼睫毛上很快就有了細碎的淚珠子,真真是美人欲泣,若芙蓉帶露、嬌花浴水。

沈綏臉頰傳來柔軟的觸覺時,他覺得有些異樣,待到反應過來烏春吻了他的臉,又覺詫異,一時怔在了原地,看著烏春委屈模樣,他心跳驟地變快,隆隆如鼓聲。

以他聰慧,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裝模作樣。

他也早就知道烏春不知從何處學來的一套手段,會演得很,哭得跟真的一樣。

愛也跟真的一樣。

卻忍不住唇角微勾,想也不想,擡手將烏春頭頂的碗拂去,水灑了一地。

他挪開眼,一派正經道:“累了便不站,來吃些東西,薛尚儀那裏,有我來對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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